前言:景泰八年(公元1457年)正月十七日清晨,当朝皇帝朱祁钰仍在御榻之上静养,丝毫没有前往奉天门早朝的打算。由于重病缠身,他已经连续三天没有视朝,想来也不差今天这一天。

  然而此时前朝却突然传来了钟鼓声,皇帝随即大惊失色,因为他深知这是督促百官入朝就班的钟鼓声。谁这么大胆?皇帝看着身边的太监不知所措,他以为是手握大权的重臣于谦了。

  景帝闻钟鼓声,大惊,问左右曰: “于谦耶?”既知为上皇,连声曰: “好,好。”—《明史纪事本末卷三十五·南宫复辟》

  景泰帝朱祁钰剧照

  所谓的“上皇”,就是当年因为土木堡战败,而在瓦剌留学一年的明英宗朱祁镇。他在返回京师之后,就被弟弟朱祁钰软禁在紫禁城外的南宫之中。这一次趁着弟弟病重,这位上皇联络了一批野心家,以夺门的方式重新登上了皇位。

  景泰帝对大明王朝有再造之功,英宗虽然复辟成功,但也自知得位不正,故而在收买人心上面做了许多努力。也正因为如此,原本人生早已毫无希望的大明宗室庶人们,却意外地迎来了转机。

  懿文太子一脉

  天顺元年(公元1457年)十月的时候,英宗找来吏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李贤,向他透露了自己的一个打算:释放懿文皇太子朱标的后裔。

  一日,谓贤曰: “亲亲之意,实所不忍。”贤即对曰: “陛下此一念,天地鬼神实临之,太祖在天之灵实临之,尧、舜存心不过如此。”上遂决。即日白太后,许之。左右或以为不可,上曰: “有天命者,任自为之。”左右闻之,皆愧服不能止。—《天顺日录》

  懿文皇太子朱标剧照

  朱标,大明开国太祖朱元璋嫡长子,洪武元年(公元1368年)正月册立为皇太子,一向被认为是史上权力最大的皇太子。洪武二十五年(公元1392年)四月,朱标去世,享年三十八岁。当年八月祔葬于孝陵之东,谥曰懿文。

  九月十二日,懿文皇太子在世诸子中伦序最长的朱允炆,被册立为皇太孙。次年二月,朱元璋发动蓝玉案,铲除了大批武勋贵族,也为日后靖难战争埋下了隐患。

  洪武三十一年(公元1398年)闰五月,朱元璋驾崩,庙号太祖,遗诏皇太孙朱允炆继位。建文元年(公元1399年)七月,太祖第四子燕王朱棣,在其封国北平起兵,称“奉天靖难”。经过三年的苦战,靖难大军于建文四年(公元1402年)六月攻入京师南京,朱允炆在皇宫奉天殿殉国,朱棣随即登基称帝。

  建文帝朱允炆剧照

  经过了近五十年的风云变幻,目前仍然在押的懿文皇太子后裔有两支:其一为建庶人,即朱允炆次子朱文圭。其二为吴庶人,即吴王朱允熥之子。

  经过皇帝和内阁的力推,建庶人从凤阳广安宫转移到城内居住。而吴庶人一家十八口,也在太监吴昱护送下,前往凤阳与堂兄建庶人一起生活。朝廷每月提供食米二十五石、柴三十斤、木炭三百斤,另外派出六名内使给二庶人“看守门户,出入使令”。

  敕在廷文武群臣曰: “朕恭膺天命,复承祖宗大统。夙夜忧勤,欲使天下群生咸德其所,而况宗室至亲者哉。爰念建庶人等自幼为前人所累,拘幽至今五十余年。悯此遗孤,特从宽贷。用是厚加赏赉,遣人送至凤阳居住。月给廪饩以安其生,仍听婚姻以续其后。庶副朕眷念亲亲之意。”—《明英宗实录卷二百八十三》

  秦愍王一脉

  明代首封秦王朱樉,太祖朱元璋嫡次子,洪武三年(公元1370年)册封为秦王,洪武十一年(公元1381年)之国陕西西安府。洪武二十八年(公元1395年)三月去世,享年四十岁,谥曰愍。

  秦愍王朱樉剧照

  当年六月,秦愍王嫡长子秦世子朱尚炳袭封秦王,永乐十年(公元1412年)三月去世,享年三十三岁,谥曰隐。当年九月,秦隐王嫡长子朱志堩袭封秦王,永乐二十二年(公元1424年)四月去世,年仅二十一岁,谥曰僖。

  因秦僖王无嗣,当年十月,由其庶兄渭南王朱志均以“兄终弟及”的方式进封秦王,宣德元年(公元1426年)十月去世,年仅二十四岁,谥曰怀。秦怀王依然无嗣,宣德三年(公元1427年)三月,由其庶弟富平王朱志(土絜)进封秦王,景泰六年(公元1455年)七月去世,享年五十二岁,谥曰康。

  明英宗朱祁镇剧照

  天顺元年(公元1457年)二月,英宗给尚未袭封的秦世子朱公锡写了一封信,告诉他此前被废为庶人的朱公钤、朱公铠兄弟,已经被放回西安。考虑到他们和现任永兴王朱公鉐的矛盾,我已经打发二人去看守他们祖父朱尚烈的坟园,希望世子对他们妥善安排。

  壬寅,书与秦世子公锡曰: “前者辅国将军公钤、公铠不遵祖训,恣为内乱欺毁等事,已降庶人覊留在京。今特送之回府,俱令看守永兴恭宪王坟园,俾其思过以图自新。所有家眷各令完聚,量宜养赡,毋令失所。惟世子亮之。”—《明英宗实录卷二百七十五》

  秦藩首封永兴王朱尚烈,秦愍王嫡次子,永乐十六年(公元1418年)正月去世,谥曰懿简。永乐二十年(公元1422年)二月,永兴懿简王庶长子朱志墣袭封永兴王,景泰五年(公元1533年)四月去世,谥曰恭宪。景泰六年(公元1455年)五月,永兴恭宪王庶长子朱公鉐袭封永兴王。

  谁也没有想到,朱公鉐居然大义灭亲,向当时的皇帝朱祁钰举报自己的两个堂弟:辅国将军朱公钤、朱公铠有“败伦伤化”之事。朱公钤兄弟的父亲镇国将军朱志埁,是恭宪王的弟弟,也就是朱公鉐的叔父。

  最终二人被削爵废为庶人,同时又被景泰帝留在京师生活。英宗复辟后既为了施恩宗室,又不愿意额外承担二人的生活费用,自然乐得将他们打发回西安。

  晋恭王一脉

  明代首封晋王朱棡,是太祖朱元璋嫡第三子,洪武三年(公元1370年)册封为晋王,洪武十一年(公元1381年)之国山西太原府。洪武三十一年(公元1398年)三月去世,享年四十一岁,谥曰恭。

  晋恭王朱棡剧照

  当年四月,晋恭王嫡长子晋世子朱济熺袭封晋王,永乐十二年(公元1414年)十一月因罪削爵废为庶人,由其庶弟平阳王朱济熿进封晋王。宣德二年(公元1427年)四月,晋王朱济熿也被削爵废为庶人。

  宣德十年(公元1435年)二月,前晋王朱济熺嫡长子平阳王朱美圭进封晋王,正统六年(公元1441年)六月去世,享年四十三岁,谥曰宪。正统六年(公元1441年)六月,晋宪王庶长子榆社王朱钟铉进封晋王。晋庶人后裔

  朱济熿被废黜之后,被宣宗下旨迁往凤阳看守皇陵。而在朱济熿死后,其子前闻喜王朱美埙被特旨放回太原生活。当时的皇帝朱祁钰不但给晋王朱钟铉写信叮咛嘱咐,还每月给予他们三十石养赡米。

  甲寅,书与晋王钟铉曰: “庶人济熿之子美埙等,朕特命为庶人,并妇女十四人送至府中。已令山西有司月给食米三十石赡养。可拨房屋与居,当婚配者听王选取成礼。”—《明英宗实录卷二百四十一》

  凤阳明皇陵

  朱祁镇在复辟之后,也大幅提升了朱美埙一家的生活水平,包括每月增加食米二十石,每岁给予绢一十疋、布二十疋以作衣资。永和王后裔

  明代首封永和王朱济烺,晋恭王第六子,永乐元年(公元1403年)十一月册封为永和王,永乐十年(公元1412年)的时候迁居汾州府(今山西汾阳)。正统八年(公元1443年)二月去世,谥曰昭定。

  正统十一年(公元1446年)五月,永和昭定王嫡长子朱美坞袭封永和王。但他因为“黩坏人伦,伤败风化”的罪名,在正统十三年(公元1447年)九月被削爵废为庶人,两个儿子朱钟録和朱钟铗则被打发去看守永和昭定王坟园。

  正统年间明英宗朱祁镇剧照

  景泰年间,经过晋王朱钟铉的力请,朱钟録得以庶人的身份管理王府事务。而在南宫之后,兄弟二人联名向英宗上奏,称父王被废之时自己还是婴儿,多年来惨遭牵连,希望陛下垂怜。英宗感同身受,下旨封二人为奉国中尉,算是承认了他们的宗室身份。

  乙亥,命永和昭定王孙庶人钟録、钟铗俱为奉国中尉。先是钟録、钟铗奏父美坞以罪谪为庶人。时俱年婴穉,罔所知闻。即今家用贫窘,衣仓不给。乞念宗支,量赐一职。上以其情可矜,遂有是命。—《明英宗实录卷二百八十二》

  岷庄王一脉

  明代首封岷王朱楩,是太祖朱元璋十八子,洪武二十四年(公元1391年)册封为岷王,洪武二十班(公元1395年)之国云南。建文元年(公元1399年)六月因罪削爵废为庶人,迁居福建漳州府。靖难后复爵重回云南,可惜在和西平侯沐晟的斗法中失败,重回南京居住。直到朱棣驾崩,才于永乐二十二年(公元1424年)十月改迁湖广武冈州。

  景泰元年(公元1450年)三月,岷王朱楩去世,享年七十二岁,谥曰庄。景泰三年(公元1452年)五月,岷庄王嫡次子镇南王朱徽煣进封岷王。

  武冈岷王府复建图

  这位嗣封岷王为人十分刻薄,先是陷害了大哥岷世子朱徽焲,又和另外两个弟弟广通王朱徽煠、阳宗王朱徽焟交恶。二王求迁国而不得,走投无路之下联合苗民,失败后于景泰二年(公元1451年)十二月被削爵废为庶人,迁居凤阳看守皇陵。

  英宗复辟之后,本打算送朱徽煠、朱徽焟兄弟回武冈州居住,但是考虑到岷王朱徽煣的手段,还是让他们留在了凤阳,只是对其生活进行了改善。到了天顺四年(公元1460年)的时候,听说二人的子女无法婚配,英宗又让当地有司设法予以解决。

  乙卯,初上敕有司增给岷府庶人徽煠、徽焟米薪布花等物,仍听男女婚配。至是有司奏庶人男女锁闭深严,不通往来。选择女子已送入成婚,惟男子不敢送入。宜令县官建屋舍,取庶人女子出成婚配。从之。—《明英宗实录卷三百十四》

  所以说释放朱标子孙,无疑是朱祁镇复辟之后最出人意料的手笔。这里固然有上面的考虑,也很难说英宗是否有感同身受的原因。毕竟朱祁镇在南宫之中被软禁了七年,期间的孤独、无助乃至绝望,他非常能理解那些宗室庶人的心情。

  所以在南宫复辟之后,庶人们迎来了一个人生境遇上的春天,也在情理之中。